2016年8月,盛夏時節,為創作電影《十八洞村》的劇本,我第一次到湘西花垣十八洞村和周邊的苗族山寨深入生活。
在十八洞村,我接觸的第一戶正在脫貧的村民家庭,有一幢居住了幾十年的老屋,干干凈凈卻十分清貧。男主人老楊30年前曾經在部隊當兵修飛機,退伍以后本來可以去大慶油田當工人,因為父母在,也因為家里分了三畝七分地,他回到了家鄉。從此,老楊的命運、家庭、貧困,便都離不開這三畝七分田土。
在靜謐的鄉村里,很多老人和老楊一樣,都是一輩子默默堅守土地的人。深入了解老楊的家庭以及許多和老楊一樣的貧困戶的生活、命運和情感,我找到了劇本創作的故事主線。我想講述一個關于人和土地的故事。這個故事有復雜的情感,有人生的困惑,有歷史的回望,有現實的矛盾沖突,更有對未來的深情展望。
那年秋天,我第二次到湘西深入生活,獲得了更多和土地有關的生活素材,由此寫出了電影劇本。后來,很多人參與了劇本討論,大家一致認為,熱愛土地的人不應該貧困,我們的電影和老楊的生命一樣,不能離開土地。
現在又值盛夏時節,我的新片《秀美人生》剛剛完成全部后期制作,即將上映。《秀美人生》以感動中國2019年度人物、原廣西百色樂業縣新化鎮百坭村駐村第一書記黃文秀為人物原型。《十八洞村》講述的是一輩子沒有離開土地的老人的故事,《秀美人生》講述的是回歸鄉土的年輕人的故事。在《秀美人生》中,年輕的黃文秀和她的隊員們,穿著樂業縣扶貧工作隊的紅色隊服,綠色的山林中,這些躍動的紅色特別醒目,與樂業大石山區的黑色石頭,以及人們在石山中開鑿出來的黃色泥土,一起形成了鮮明的色彩,彰顯了這片古老土地上的生機與希望。
細細想來,從《天上的菊美》《十八洞村》到《大路朝天》《大火種》《秀美人生》,我拍攝的這幾部電影都與土地鄉村有關。電影里的主人公都曾離開鄉村外出求學、當兵之后又回到家鄉,他們對鄉村對土地有著天然的情感和多維度的認識。拍攝他們的人生故事,也讓我對鄉村有了更多更深的認識。
鄉土鄉村,鄉音鄉情,這個“鄉”字帶著天然的情感和詩意,有一種天然的磁場,凝聚了中國人的情感認同。鄉村電影里有土地,有祖先的身影,有四季樹木花草的生長變化,有經年累月的艱辛勞作和豐收的喜悅,有普普通通卻能讓人感同身受的人生經歷。鄉村電影還可以有詩意的表達,許多細小的詩意可以產生強大的吸引力和感染力。但是詩意和唯美不能脫離生活,電影人必須要有豐厚的生活土壤,才可以有準確的表達空間,才可能有所收獲。
坦率地講,鄉村電影往往讓人感覺故事淡、節奏慢。厚重的鄉村歷史和沉靜的現實生活,需要用一種有沉浸感的電影語言表達。鄉村電影重在情,重在喚起人們天然的鄉土之情和對生命本質的追尋,重在用有價值有說服力有吸引力的故事來引導觀眾。如何讓觀眾多一些耐心,慢慢感受和認同電影的表達,是需要我們努力思索和解決的問題。